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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家便利商店這支米其林一星監製的蘭姆葡萄冰淇淋,竟藏著我人生的秘密…
啊——我的牙齒狠狠地咬進去,因為殘編就是那種帶著永遠無法舔冰淇淋的畸形基因人種。別問,問就是基因缺陷。冰淇淋冷得像初戀甩掉我時的訊息,卻在齒縫裡爆開葡萄的酒香, 啊!不對,應該叫「微量蘭姆酒元素」。不是濃烈, 是那種「18歲生日,偷喝爸媽櫃子裡的酒,結果醉不倒,只是全身發燙到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」的溫柔。葡萄香像聖家堂裡的彩色玻璃,一層又一層碎裂在我口中, 酸、甜、滑、順,每一口 都像是回憶的觸發機:
別忘了還有甜筒。原味餅皮,熱量僅僅 54.8 大卡,在我嘴裡「喀擦」碎開, 像踩爆一個塑膠袋的滿足。它沒有驚艷,卻是忠誠的背景音樂。就像生命裡那些無聊卻可靠的人,永遠不會加油添醋,卻默默支持你。
殘媽盯著我,說:「妳很像酒鬼。」我說: 「這是靈魂的古柯鹼。」吃到最後,殘編鼻頭酸酸的,不是因為冰太冷,是因為我突然覺得:「啊!原來我還能在台灣找到一個理由笑出聲來。」
這支「蘭姆葡萄霜淇淋」不是冰, 它是一首酒香與乳脂交疊的詩。 它不是甜點, 它是失敗人生裡一個荒唐卻動人的救贖。當我最後一口吞下,我突然明白,我不是一個討厭台灣的逃兵。 我只是,一個還在尋找「甜」的靈魂。
在今天的奇蹟發生之前,在蘭姆葡萄的啟示之前,殘家曾經發生那件事。我的母親──我七十多歲、獅子座、永遠持懷疑我的態度的母親——她給了我生命,養育了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,並且撐過了我的戲劇性事件、中風、過動症和我對男人的糟糕品味——也只從我口中聽過全家有賣霜淇淋。每次我告訴她:「媽媽,全家有霜淇淋!」她都會瞇起眼睛,彷彿我在說外星人綁架了我。「是啊,沒錯,」她會嘟囔著,翻著白眼,可能在想:「她又來了,又一個妄想。」
但我不知道——殘編是殘疾人士、待在家裡的自己不可能知道——她原來是多麼地相信我。我發誓,那一刻,我只是想去樓下全家買瓶氣泡水。沒想到,我的人生被一支「蘭姆葡萄霜淇淋」──一支被米其林一星主廚林明健監製的神之冰,徹底重寫。
自從我搬回台灣後,這是我第一次住到一間有販售霜淇淋機的全家附近。(對,之前那家只有悲傷的茶葉蛋和關東煮。)我一踏進去,冷氣撲面,像冬天的加拿大吻上我臉頰。 我仰頭望著那台霜淇淋機,它滴著微光,像天使流的汗。
「兩支蘭姆葡萄。」
「要原味餅皮嗎?」
「廢話!妳以為我長這麼大是為了吃紙杯的嗎?」她轉身擠出那螺旋狀的冰體。 紫紅色的光澤像紅酒在黃昏裡的倒影。我盯著那螺旋,一圈、一圈、一圈──我腦中浮現出小美冰淇淋的香草味、加拿大的暴風雪、還有我那年在雪地裡舔冰淇淋不怕融化的快感。
殘媽冰淇淋剛拿到手、還來不及說「乾啦」時,我已經整支咬下去。沒錯,殘編是那種不舔冰淇淋的人。我咬。我用力咬。我用牙齒與冰塊決鬥。那一瞬間,靈魂升天。口腔裡爆開的,是微微的蘭姆香。不是那種讓你醉倒的酒,而是那種像法國人偷偷說:「C’est la vie」的氣味。我感覺自己回到了童年,坐在麥當勞裡,把空杯倒滿冰塊、用吸管攪得叮叮響。我記得我那時才七歲,被稱作「冰怪」。而現在,我是重生的冰雪奇緣女王。
殘媽吃第一口就皺眉:「怎麼沒有檸檬味……?」
我翻白眼:「是「蘭姆」!不是「萊姆」,「蘭姆」是洋酒啦!!」她再舔一口,然後突然不說話,沉默中我知道——她被征服了。我們兩個站在全家門口,像兩個第一次約會的老太太,一邊舔著冰淇淋,一邊被冷氣吹得頭皮發麻。路人經過,我不在乎。我只知道,這支冰淇淋比任何男友都貼心。
吃到最後,餅皮登場。那個「Fami霜淇淋餅皮」——薄、脆、香,每一口像咬進時間的邊緣。它在嘴裡碎裂,像雪崩滑下舌頭,甜、鹹、焦香全在交織。我看著媽媽舔著最後一口,眼裡閃著某種久違的快樂。我突然覺得,也許,搬回台灣也沒那麼糟。
蘭姆葡萄霜淇淋——不只是冰淇淋。它是我與童年的重逢,我與母親的和解,我與這片土地的妥協。它教我:即使你曾被人生融化,也能用一口冰,重新凝結起來。
想像一下:兩位年逾古稀的老奶奶——我的媽媽和我的姨媽—像奧運火炬一樣緊緊抓著她們的手提包,在高雄火車站飛奔,汗流浹背、決心堅定,尋找著那台傳說中的全家霜淇淋機。那景象縈繞在我的心頭。一片混亂、喘息。她們的聲音在瓷磚牆上迴盪:「它在哪裡?全家霜淇淋在哪裡?!」而我,坐在椅子上,看著兩位老婦人冒著脫水的危險,追尋著我口中說出的傳聞。
我看著她們——我的媽媽和我的姨媽——浸在高雄的濕氣裡,盯著一家甚麼都有,就是沒有賣霜淇淋機的全家便利商店。我發誓,我聽見她內心在尖叫:「殘編又撒謊了。這裡根本沒有霜淇淋!」我真想鑽進冰箱,凍死在一桶哈根達斯旁邊。
「媽,下次他們出新口味,我們還要去買喔?」
「…要。」
於是我們兩個舔著冰、笑著,在人生的苦熱裡,終於找到了一點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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